《想象的共同体》中提到,新兴的殖民地国家通过建造博物馆塑造领域与人民,将历史文物识别为拥有视觉冲击力的民族符号。书中的一个例子是印尼官方制作的婆罗浮屠宣传画:绘画并没有描绘曾经辉煌的浮雕与佛像,而是 “全部被画成白色,看不到丝毫雕刻品的踪影”。一个简单但不太恰当的例子是古装剧中摆放着锈成绿色的青铜器,用时代错乱的视觉符号提醒观众“我们正在古代”。抛开这些明显的误用,借由文物本身,博物馆设计者就能实现对观众历史-民族观念的塑造,尽管设计者自己也未必意识到了这种政治性的塑造。
直到上次去了大英博物馆之后,我才回想起上述段落,并带这种对历史-民族塑造的自觉,马后炮地回忆一番。
(“看啊,我们继承了旧日罗马的荣光”)
Room 33: 中国部分
中国与南亚展品放在了同一个狭长的房间。进门是一面“九龙壁”,两侧是一排,左侧是南亚,右侧是中国,大体按时间排列。中原与西天各自的沧海桑田风云逐鹿,就付与这切得整整齐齐的几排展览柜了。
(应为建筑上的琉璃脊筒,拆卸后被切割摆放成展厅里的照壁模样。华人导游称为九龙壁,可以自然地转接“皇家才能用的九龙壁无比珍贵,竟也被大英蛮子盗走”的民族荣誉感叙事。)
对比国内博物馆,这个中国展区实在很难令我涌起“大英强盗抢我东西“的情怀。一厅之陈设固然不能和一整座博物馆相比,但印象也不如国内几个博物馆的特色展厅,如甘肃省博的陶器(堆积在展柜,连介绍文都没)或是河北省博的青铜器。我的个人经验是:省博的展厅追求专而精。在设展同一类展品时,需要体现工艺随着历史在进步。大英博物馆里,每个时期的陈设则主要突出的是多样,每个时期内疏落有致,小件器件,只栏片瓦,辅以背景介绍。亲身观看时,大量文字很合我的胃口;但回忆时却少了对器件精美的赞叹。或许是英国人来做中国展厅,总有雾里看花之感,审美意趣终究还是不一致(比如摆大量的唐三彩陶俑)。略选几件有印象的:
(同是有导烟设计的汉代宫灯,但长信宫灯珠玉在前。)
(西域长相的人像。得益于和南亚同在一室,可以看到这与犍陀罗佛像的相似处,或许还能进一步品味出一点希腊风格。)
(设展人对陶瓷的品位大概就到乾隆这么高:颜色要多,花纹要繁复,形象要生动。结果就是这类瓶瓶罐罐与陶俑。)
(依稀记得是《红楼梦》印本,画中人物是宝玉或黛玉,特拍照留念。但现在搜不到了。)
在中国时间线的最后是一些现代艺术作品(国内博物馆的类似位置通常会是当地党史文物)。有两件还不错:一件名为庄周梦蝶,由无数孔雀蓝陶瓷小蝴蝶汇聚成一件宽袍大袖的古代服装样式。另一件是烧制成各种日用品形状的瓷器:如沐浴露瓶,烟灰缸等。
(小蝴蝶质感太塑料了,最好远观不可近看)
总而言之,中国馆用并不多的空间与展品成功使我感觉到疲倦。大英博物馆原本无需凸显中国文物的精美,它用客观的分期和翔实的介绍,手术刀式地切开历史的一角,令游客得以管窥。
说实话观看体验是不如预期的。
但转念一想,这样又使我感到舒心了。
第二次去时是伦敦正是晴天,路上的公园里坐满了人。若是把咖啡换成茶,扑克换成麻将,与成都的街头似乎也无区别。阳光很好,它是属于所有人的。